舞出新一步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衍陽

         課程剛開始,她不停地哭,同組的學員有點束手無策,同行的朋友越組去安撫她,但仍是哭個不停,我示意把她帶離課室。

不說半句話,也不聽勸告,面色非常蒼白,看來廿多歲,我坐在她身邊,她視而不見。「你叫什麼名?」不答。……「看來你已難過了一段日子,不管什麼原因來到這裡,希望你給我一個幫你的機會。……只須忍耐兩晚,三天之後你可以選擇繼續悲傷。」她哭她的,我說我的。……「可以嗎?」她猶豫了一會,微微點頭。

晚上的總結,該組的助理報告:「她媽媽說她有腦病,吃了藥就嚴重影響視力,連走路都很困難。」我說,她最大的病是憂鬱。

翌日早餐後,她跌跌撞撞地從走廊去課室,三位親友在旁摻扶。課程中我刻意加插病者及照顧病者的積極心態,我相信她聽得懂,最起碼,她的朋友應該明白。

第三天她的神色仍然很冷,目無表情。課程剛完,轉眼她們就已離開。

過了幾天,我撥電去關心。對她說不要太介懷自己的腦病,真實的問題是對現實不滿,心內藏有太多壓抑與恐懼……。她十分緊張:「誰告訴你的?」「你的眼神。」她請求儘快約見。

概括了她心理狀況的成因:「爸媽離婚,是你最大的打擊。」她點點頭。「你要相信──你一定會好。」她萬分欣喜,「沒有人認為我會好。」撥開頭髮,露出盤蜛在頭頂上迂迴的長疤痕,「三年前做了手術,由四歲起發病,我唸書都要讀特別班。」她說話慢得一個字一個字吐出音來。「十多歲時醫生診斷出我有憂鬱症,每日要吃很多很多的藥。」

必須要找出「病心」。「爸爸再婚了,你雖很愛媽咪,內心卻很抗拒,對嗎?」她嘴唇顫抖,忍着淚說:「媽常說,日後她死了,我就不知怎麼辦?我很驚。」好,那就不要令媽媽擔心吧。

長時間困在家裏,我鼓勵她走出新一步,多交朋友,她覺得很為難。剛巧有人按寺的門鈴,便提議她去跟客人打招呼。「又不知是誰?」她不敢,也不肯。「為了媽媽,為了自己,來,這一步一定要你自己踏出,師父陪你。」客人原來是一對母女,是她在課程的同學,女兒比她小兩歲。

很快,年青人就高興地交換了聯絡方法。談得很投契,她的臉增添了光彩,調皮的話語逗得大家開懷大笑,說話比誰都流暢,眼神閃着少女的靈光。媽媽手按胸前驚嘆地說:「她從未試過這樣,真的感恩啊!」忽然,她高聲說:「我要去廁所。」眾目正聚焦,她踮起腳,甩起手,學着天鵝湖的舞姿,跳去洗手間。

天地間雷動起生命的笑聲與掌聲。